论真爱无敌
说真爱无敌,一般的基本思路是这样的:
无论我们在一起有多少艰难险阻也罢。如果我们都是真爱,那么我们必定能在一起(或者不成功则成仁)。无论是父母反对,还是年龄,还是世俗评论,还是国籍、性别、人种都不能阻止在一起的愿望。我们会一个一个的和这些东西奋战,并且必将胜利。绝不可能因为缺少斗志而放弃。事情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我们最终成功,要么就是在努力途中死去。
如果按照经典的解释,事实上“真爱无敌”还并不包括【die trying】。只包括必定胜利,如果承认真爱无敌,那么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如果谁停止了努力,谁说了分手,那么谁就不是真爱,它可以用作一个简单有效的真爱鉴别法。
对于这个经典的看法,我要说:【不错,这的确是对的】。假设彼此都是真爱,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但是,它并不能用作一种检验手段。
谈话者A:难道说没走到一起就不是真爱?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什么叫做【在一起】。
什么叫做在一起?你爱我,我爱你,我们要【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要用【在一起】来作为是否放弃的判定方法,那么什么叫做在一起?是婚姻吗?那么同性恋就无所谓真爱了。是四目相对耳鬓厮磨吗?那么各自上班上课的时候就不算在一起吗?出差的时候就不算在一起吗?在一起,只是一个非常精神性的关系。它可以是非常秘密的,不为人所知的,不表达的,沉默的,它可以非常非常轻,可以轻到没人会觉察我们在一起,可以轻到没人能抱怨我们的在一起对他有任何妨碍。
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此处隐去链接)
勃拉姆斯和克拉拉,自己去看那个故事。
1896年
63岁的勃拉姆斯拖着病危之躯,绝望而痛苦的行驶在欧洲大陆。从瑞士急匆匆地赶往法兰克福参加一场葬礼。由于行色匆忙,他踏上了相反方向的列车,车载着他离他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远。
当他赶到法兰克福的时候,那场葬礼已经结束。十字架后面睡着他永远无法再看到的人。
天苍苍,野茫茫,他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墓前。他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拉了一首无人知晓名字的小提琴曲,倾诉着43年的情愫与40年的思念。
听众唯有墓中人。
这位墓主的名字叫克拉拉,一位钢琴演奏家,音乐家舒曼的妻子,勃拉姆斯的师母。
1853年
20岁的勃拉姆斯初次见到大他14岁,并且已是几个孩子母亲的克拉拉。 勃拉姆斯对克拉拉一见钟情。在此后几年内,勃拉姆斯一直同克拉拉一起照顾生病的舒曼以及他和克拉拉的孩子,直到1856年,舒曼在精神病医院里死去。
几年的朝夕相处加深了勃拉姆斯对克拉拉的爱意。但是,克拉拉是自己的师母,是他始终尊重如同父兄的老师舒曼的妻子。理智压制住了勃拉姆斯的感情,他用空间隔绝的方式把自己的爱也隔绝在绝望的思念里。所以,他选择离开,永远不相见。
那一年,1856年。
勃拉姆斯身体离开了克拉拉,但他的心是不是也离开了,无人知道。离开克拉拉的勃拉姆斯,曾经资助克拉拉全国巡回演奏舒曼的所有作品;他曾经无数次写给克拉拉情书,却始终没有寄出去;他一直和克拉拉保持联系,时刻关心着对方的生活;1875年,他完成献给克拉拉的《c小调钢琴四重奏》,前后用了20年;他一生所创作的每一份乐谱手稿,都寄给克拉拉;他一生未婚。
爱情爆发时如同洪水猛兽,势不可挡。但是,勃拉姆斯始终没有让自己爱欲浪涛漫过理智的大坝。他把这种思念全部用音乐表现。他说:“我最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
但是,爱情的花不会只开一次,在和克拉拉分别的40年的漫长岁月中,勃拉姆斯也不是没有爱过别人,他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
1858年
也就是勃拉姆斯和克拉拉分别的第三年,勃拉姆斯在哥丁根遇到一位女歌唱家叫阿加特,她非常喜欢勃拉姆斯的歌曲。勃拉姆斯一生创作的歌曲有200余首,她也很喜欢歌曲,便与阿加特一起研究歌曲的创作和演唱。阿加特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阿加特,并且彼此交换了戒指。但是,最终,勃拉姆斯和阿加特只是无果花。他写给阿加特的信中说:“我渴望将你拥抱,但结婚是不可能的。”也许,在他心中,永恒的还是克拉拉吧!后来,阿加特还是另嫁他人。
5年后
勃拉姆斯把一首G大调六重奏献给阿加特。曲中第二主题用阿加特的名字作为基本动机:A—G—A—DE,寄予他对阿加特并未忘怀的感情。
10年后
阿加特生下她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勃拉姆斯从一本画报中挑选了一首童谣编成歌送给阿加特和她的孩子,这就是那首著名的《摇篮曲》:
安睡吧,小宝贝,你甜蜜地睡吧……
如果说这样也可以算在一起,那么在一起对于真爱的人应该是毫无问题的,根本不存在困难的。因为这种在一起,事实上并不需要任何特别的条件,并不需要任何特别的惊天动地的大闹,它唯一需要的只是互爱。因此,如果因为任何原因——任何原因——要斩断彼此间的关系,这必然意味着至少有一方不爱。听得懂我的意思吗?如果是真爱,自然能承受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轻,并且可以毫不费力的承受。
结不成婚,那就不结;不能见面,那就不见;不能说话,那就不说。可以什么都没有,只要的确有必要,这就是【真爱无敌】。真爱无敌,不是说它能改天换地能粉碎一切障碍。而是说能鼓动你在能努力处努力,还能叫你在不能努力处放下自己的贪。真爱无敌,是对自己无敌。
你的每一点贪婪,都可以在你记得你爱她的时候退散。不要理解为你可以为了爱情杀掉拦路的家伙,然后你的真爱可以感动法官和陪审团判你无罪——这是胡说八道,真爱无敌不是说这个。真爱无敌是对你自己而言的,你的真爱,最大的敌人恰恰是你自己,事实上也只有你自己。你想要名分、想要拥有、想要被关怀、想要被注意、想要付出得到回报、想要性满足、想要妻凭夫贵、想要平步青云、想要免于被拖累……事实上真爱的敌人从来就只有你自己。那些嘲笑你没有名分的人并不是真爱的敌人,那个在意这些嘲笑的你自己才是。你放不下这些东西——老实说,就真爱的要求而言,它其实根本都不要求你真的要放下这些东西——你把它摆在“真爱”前面,你其实就没有什么真爱嘛。这是其一。
其二,我为什么说这个不能用作检验真爱,因为你根本不能责备对方对你不是真爱。对方止歇了,你的真爱还有最后一战:你能不能不责备?如果你开始责备对方的背叛,责备对方的辜负,那么你的真爱在哪?【你输了,你也无所谓真爱】,【你也只是有了对方的真爱做回报所以才爱】,【你爱的只是你自己,你爱被爱而已】。你如果输了这最后一战,那么你的确是败了。但是这个失败不能算在真爱头上,明白吗?如果是真爱,那么你会赢到底,真爱自然是无敌的。
谈话者A:那我可以停止去爱吗? 然后去爱另一个人。 能不能说在这之前的是爱,之后不爱。
不能,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东西 ,它有时间上的回溯性。就是如果在最后一刻崩溃,那么当事人并不会觉得是“之前在爱,而从某时某刻起开始没在爱了”,而是会发现从一开始就不是爱。你要的东西没变过,你只是之前以为那是爱罢了。
谈话者A:可是爱并不是一开始就可以确定的啊?
从某时某刻起,你认识到这不是爱,于是你认识到之前的也不是爱。
谈话者A:从确定爱开始吗?意识到爱,然后去爱?
我一直在说爱人要以懂爱为前提,不懂爱的人只有很小的机会不会面对这种崩溃。
谈话者A:可以说,某一时刻我确定我爱了,然后去爱。一直爱,永不止息,这就是真爱了吗?
我们现在只说【真爱无敌】,真爱在维持关系方面的确是无敌的。
我举个很现实的例子来说,比如你将来结婚了,你老公心里真爱着某人,你会发现你拿他这份真爱是没办法的。你要他不联系,他可以不联系;你要他不提起,他可以不提起。你还能怎么样?你没有任何一种手段能真正的战胜他这份真爱。等你与真爱为敌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东西真的没法战胜。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能怎么继续攻击? 对方不贪,你还能怎么办?
谈话者A:如果我的爱可以使得他爱我,那么他的爱还算真爱吗?也就是说真爱之外还可以有爱吗?
我说过这个线程【为什么要爱一切人】。
谈话者A: 或者说真爱是唯一的吗?
可以不唯一。
谈话者A:如果我的爱可以使得他爱我,那么他的爱还算真爱吗?那我是不是战胜了他的真爱?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爱他,然后使得他移情别恋吗?
谈话者A:对。
那么他移情别恋过来倾注在你身上的这份关爱,算不算真爱?算不算你战胜了他曾经的真爱?
谈话者A:嗯嗯。
我说了:失败了就不算真爱。更遗憾的是:你得到的也很难说是真爱,因为他放弃了另一个人啊,但至少他的爱不算是真爱了。真爱是不是唯一,这个是另一个问题,需要的话请另开线程。我现在只说【真爱无敌】。
谈话者A:是说不同的爱是不矛盾的,二者不冲突。接受你,并不代表抛弃以前。同样的,我可以给你真爱。但是你不能替代之前的那位,是这样的吗?
是。
谈话者A:有点明白了。
好吧,我自己再加上一点补充:即使当你自己失败之后,也就是你自己发现你自己不是真爱,或者开始严重的怀疑你不是真爱的时候,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谈话者A:对啊,难道之前的就不是爱吗?
你因为战胜不了某种纠结(比如她不是处女啦,打过胎啦,有淫乱史啦,或者干脆现在出轨了啦这类)或者某种痛苦,你感觉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你会开始基于真爱无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爱。 这时候,你有两点需要注意:
1)这个时候战胜不了这个纠结,并不意味着你一定不是真爱。
只有你干脆不再试图努力战胜这些纠结和痛苦了,才算是真正的放弃了。你打算忘记了,你开始焚毁一切证据了,你开始不但不再联系并且开始故意回避一切接触了,你才叫真正的放弃了。你可以告假(见【关于告假】线程),可以继续努力 。不管你是在“假期”内,还是在努力中,你都用不着怀疑你不是真爱 。你也不必因为你能感觉的这种纠结而怀疑你不是真爱(因为有种看法说,如果你是真爱,你根本从一开始就不会感觉到纠结),这是不对的。
2)如果你真的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放弃了。你的确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真爱 ,那么你用不着惭愧。因为真爱并不是一种义务,并不是人当然的责任,对方并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你——除非对方自己不是真爱。
你真正需要审慎考虑的是这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弄错?你是怎么弄错的?当初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是真爱?有什么地方你弄错了?
谈话者A:以后如何避免弄错?
是。因为你面临的是这样的问题:下次你还会有那么强烈的“真爱的感觉”,你不能再仅仅凭着那个感觉就自以为是真爱了啊。因为上次你这么做,被证明其实是自欺欺欺人嘛。神魂颠倒,寤寐思服,你上次也这样;什么别的也顾不上想,你上次也这样。上次到了最后证明并不是真爱,那么你这次又这样,这次你凭什么可以肯定是真爱呢?这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要说的另一点是:当你失败之后,你应该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爱人必然敬畏。上次你自以为是真爱,你自以为可以战胜一切纠结和痛苦,但是你失败了。而且你还会发现,令你失败的那种纠结,实际上是相当微不足道的,远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最后一关。它可能只不过是短短的十天半个月不能见面;可以只是对方需要出差半年;可以只是她的老爹不喜欢你;甚至可能是她的闺蜜诱惑了你一下。
真的心怀能战胜一切的真爱的人,他必定是没有把握的。无论已经战胜多少纠结和痛苦,他都知道这不算什么,他不敢随便跟你说海誓山盟的。因为【无敌】是临终时才能说的东西,既然不能说无敌,我就不能说真爱。
谈话者A:即是说真爱要到最后还在才算的? 到死才能说的吗?
到死才能当之无愧的说。没到死,只能吹着牛说:)我不知什么时候会失败,不知什么时候会放手,我只知道我还没放手,我只知道我不准备放手。我对你说那三个字,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放手,我也准备不放手。我的不放手,不意味着抓着你不放。而是会一直对你保持服从的志愿,永不解甲。就是这个方法的确可以检验是否真爱,但是作为爱人,你自己不能用——你不能用这个方法去断定对方不爱你。
谈话者A:只能自检?
你也不能因为对方不爱你而去责备对方,用这个方法去断言对方不爱自己的人,事实上无非是要责备对方。仅仅这样做了,你自己的真爱就存在重大问题:你自己的爱在哪?你要对方非爱你不可,你的爱在哪?
如果存在任何方法能窥探她的心,作为爱人,你都要回避。不但不可以利用,反而要视而不见。更不用提这种可以证实她是不是爱你的方法了。
谈话者A:我想晓得他是怎么想的,这算不算窥探他的心?如果是,我为什么不能想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因为敢于使用这种方法,你已经失去了自己对她的爱了。所以,这个方法即是一个可以用来检验的方法,又是一个你不能用的方法。它只对第三方有用,只对已经不爱的你有用。请你先确认不爱,再用这个方法。
一次整理:景年 二次整理:花生和尚 三次整理:贝贝
Last updated
Was this helpful?